师“外”难,师“内”更难——“文艺创作十大命题”之四

编者按语–

师“外”与师“内”,是哲学与美学命题。此“外”者,宇宙万物之象;此“内”者,精神审美之象。艺术创作是将审美对象转换为作品存在,其根本意义是呈现哲学审美之美。

哲学,就其本源意义是“爱智慧”。老子认为:“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道者,万物之奥。”而此“道”者,非常道也。柏拉图、亚里士多德皆认为:哲学开始于对自然万物的惊奇与疑惑。对这种惊奇、疑惑,叔本华“接着”说,对一个人而言,假如他看见的众人与万物均不曾时时看上去仅仅是幻象或幻影的话,他就不会是一个拥有哲学才能的人。释言之,宇宙万物看上去全是幻影、假象,是西方哲学的滥觞与起点,也成为哲学的基本理念。这种理念与“眼见为实”之动物式观世界、看万物的直接辨识与反应,不仅完全不同,且往往置疑以至恰恰相反。显然,眼见为实式的审美认知,与哲学无关,与艺术境界也自然离得很远。

检视艺术演进与发展轨迹,艺术创作不仅不是对现实物象的描摹,而且始终致力于远离乃至拒绝自然物象的呈现,从古典艺术到现代艺术,就是根本性的跨越,从现代艺术到后现代艺术,同样表达与呈现着这种跨越,尽管这种跨越至今仍经历着审美的“煎熬”与艺术的“拷问”。

依“气墨灵象”艺术论,艺术家要有哲学的智慧、审美的境界,于现实世界中发现美,于精神世界中统摄美,于艺术创作中呈现美,让作品存在于美的澄明的世界。

师“外”难,师“内”更难

——“文艺创作十大命题”之四

吕国英

人呈“气象”之貌,物具“形神”之态。前者“气象”,内“气”外“象”也,后者“形神”,外在“形体”、内在“精神”也。艺术创作是观照物象、融入审美,进而呈现艺术形象,此过程,“内”“外”皆不可或缺也。

何谓“外”?又何谓“内”?两者在艺术创作中,具有怎样意义?又有如何关系?张璪名论“外师造化,中得心源”或予启迪。此论在中国美学史,是为中国艺术理论的重要命题,也是非常重要且极富代表性艺术创作之论。“造化”者,是为自然万物,亦称宇宙万象也;“心源”者,是为艺术家内心妙悟,亦为内在审美意象。如此,“造化”与“心源”是物我两界、外内两境;“师”与“得”是心目合一、内外契合。没有“师造化”之“外”,就没有“得心源”之“内”,而没有后者,前者也无意义。

事实上,师外(宇宙万象)重要,师内(审美意象)尤其重要。因为,脱离审美而谈“师外”,“师外”所得仅是自然外在之虚相;以审美观“师外”,方得内在心源之实相,进而以忠实效法、完美表达之,即可形成艺术形象。

就艺术创作过程言,当下仍在助推乱象及其流弊者,将师“外”与师“内”关系割裂,或者以师“外”替代师“内”,尤其是无法进入师“内”者,是突出表现。以一段时间来的文艺创作观,为什么“照相”“纪实”“写真”类“创作”,始终“大行其道”?为什么“零度叙事”“底层叙事”“伪现实主义”与“伪新历史主义”一直热度不减?为什么“照片”“投影”“制景”类“创作”,也一直“乐此不疲”?又为什么“新写实主义”“新写实绘画”与“新表现绘画”,又始终“兴旺发达”?仔细观察、分析,这些“创作”均与自然主义与所谓“超写实主义”思想理念更相近。换言之,就是只师“外”而无师“内”、唯“造化”而无“内化”的恶果。

尤其应该指出的是,除直映造化、再现物象外,将历史经典、名家名作等亦作“物象”,进行肢解、拼接之“创作”,形成“张冠李帽”“古笔今墨”,是极为典型的只师“外”、无师“内”,并将两者割裂、对立之行为,这类所谓“创作”是极尽剽窃与“混搭”之能事,是对艺术本质意义的亵渎与背叛,既远离艺术创作根本,也无任何艺术价值。

纵观艺术史,大凡艺术名家,尤其是开宗立派者,无一不是师“内”高手,无一不是在师“内”上绞尽脑汁、下足功夫。假如朱德群不重师“内”,哪里会有他的抽象抒情表现主义;假如毕加索不在“内化”上殚精竭虑,又怎么会有他的“立体派”。郑板桥是画竹大家,从其画竹的题画留言中尽可明晰师“外”与师“内”关系,并后者尤其重要之意义。这段题画语录是:“江馆清秋,晨起看竹,烟光、日影、露气、皆浮动于疏枝密叶之间。胸中勃勃,遂有画意。其实胸中之竹,并不是眼中之竹也。因而磨墨展纸,落笔倏作变相,手中之竹,又不是胸中之竹也。总之,意在笔先者,定则也;趣在法外者,化机也。独画云乎哉?”从眼前之竹到胸中之竹,画家进入了竹子的生存世界,从胸中之竹到手中之竹,画家将艺术之竹由笔墨、宣纸呈现出来,展现竹子的作品存在。这之中,“晨起看竹”是师“外”,“胸中勃勃”是师“内”,而从胸中之竹到手中之竹是师“内”的结果。郑板桥多次被人们问起:为何多画竹?郑总是一种回答:是为了多见竹。此竹当然是内心之竹,也就是画竹而须师“内”之竹。

艺术创作重在师“内”,是作家、艺术家的必修课、宽广道,更是艺术使命所在、责任担当所系。观照艺术对象、形成审美意象,进而忠诚范习之、至美呈现之,矗立超凡脱俗的精神,展现真善美爱的审美境界,是受众期盼、时代要求。

正由此,师“外”难,师“内”更难。让“外”与“内”相契,“目”与“心”相合,难在心内,意义也在心内。

要说明的是,这里的“心”是虚静之心,是审美之心,也就是林泉之心,玄妙之心,正所谓李贽所言“童心”,袁枚所谈“赤子之心”,司马相如所说“赋家之心”。

作者简介:

呂国英

吕国英,文艺理论、艺术批评家,作家、文化学者,创立“‘气墨灵象’艺术论”,构建文艺理论新体系;撰写“中国牛文化千字文”,塑形立象“牛文化”;建构“书象”说,眺瞻书写纯粹抽象与灵象远方,著述出版专著多部、评论多篇,逾数百万字,其中《大艺立三极》《未来艺术之路》中英文双语出版,《CHINA奇人》《神雕》《陶艺狂人》等多次再版,多篇(部)作品获国家、军队重要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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