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壤又射導彈,美中緊張是否讓北京更“露骨地包庇朝鮮”?

金正恩一家一同觀看飛彈升空。(路透)

朝鮮不顧國際社會的警告星期五(11月18日)再次試射了一枚洲際彈道導彈,令美國與盟國在亞太經合組織(APEC)領導人峰會議程之外舉行緊急磋商,與會者強烈譴責導彈發射,一致同意就朝鮮無核化加強合作。

日本和韓國軍方認為,朝鮮當天發射的“火星-17”型洲際彈道導彈(ICBM)打擊範圍可覆蓋美國全境,其導彈技術已取得相當進展。《韓聯社》援引韓國聯合參謀本部的消息報導說,射程可達1萬5千公里的“火星-17”型導彈採用多彈頭分導式載具,一旦在目標上空成功完成彈頭分離,可同步打擊華盛頓和紐約。

今年以來,在國際社會關注焦點大多集中在烏俄戰爭以及美中關係急劇惡化之際,朝鮮進行了創紀錄的80多次導彈試射,在最新的這次洲際彈道導彈試射之後,朝鮮實施第七次核試驗的可能性進一步加大。

美國總統拜登和韓國總統尹錫悅在二十國集團峰會期間會晤中國領導人習近平時,都再次敦促中國在遏制朝鮮核威脅方面發揮更積極、更具建設性的作用。然而,觀察人士指出,在美中關係急劇惡化的大背景之下,中國越來越傾向於袒護朝鮮。

中國愈加袒護朝鮮

儘管美國總統拜登和韓國總統尹錫悅在最近的一對一會晤中都向習近平提出了朝鮮問題,但分析人士注意到,習近平對此有意完全迴避。

“除了敦促韓國要努力改善與朝鮮的關係外,習近平在其他任何時候都沒有提到朝鮮。”華盛頓智庫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CSIS)韓國項目副主任艾倫·金說對美國之音說。她說,習近平提到了韓國和中國在維護半島和平方面有共同利益,但根本沒有談及朝鮮的導彈或核問題,而且事後中國的官方聲明也沒有提到中國與其他領導人就朝鮮問題進行了討論。“所以這種沉默非常令人擔憂。”

白宮在拜習會後公佈的簡報說,拜登總統在峰會期間對朝鮮的挑釁行為表示擔憂,指出國際社會所有成員都希望鼓勵朝鮮採取負責任的行動。拜登總統還在峰會後的記者會上還表示,北京有義務要金正恩不要進行第七次核試驗,但他同時也表示並不清楚中國是否能做到。

韓國國家安保室室長金聖翰星期三(11月16日)就韓中領導人會談成果表示,尹錫悅在這場他就任後的首次首腦會談上強調,朝鮮前所未有的核威脅對包括中國在內的域內任何國家都不利,並呼籲中方作為有擔當的聯合國安理會常任理事國發揮積極作用。

韓國輿論最近對中國在朝核問題上的態度極為不滿。《朝鮮日報》發表社論說,兩人的會談只進行了25分鐘就結束了。這個時間並不足以就朝核等三年來積攢的主要待解議題進行深入探討。

這篇題為“習近平主席莫將朝核用於為本國的遊戲”的社論說,朝鮮僅今年就違反了數十次安理會制裁,如今甚至祭出第七次核試驗這張牌,就是篤定中國會袒護自己。這篇以中文發表的社論抨擊中國“露骨地包庇朝鮮”,稱習近平似乎有意將朝核用作獲取本國安保利益的“無憂劫”。而朝核之於韓國直接關係到生死存亡。

聯合國安理會本月初曾就朝鮮頻繁進行導彈試射問題進行了審議,在中國和俄羅斯的反對之下,安理會無法對朝鮮加強制裁。美國駐聯合國代表格林菲爾德(Linda Thomas-Greenfield)指出,安理會15個成員國中有13個同意譴責朝鮮自今年以來的導彈試驗,而中國和俄羅斯“不遺餘力”地為朝鮮進行辯護。

星期五,在被問到中國是否會支持聯合國安理會就朝鮮發射洲際彈道導彈對朝鮮實施制裁時,中國外交部發言人毛寧說,希望各方堅持政治解決方向,通過有意義的對話“均衡解決各自關切”。

喬治·布什美中關係基金會的高級研究員李成賢指出,中國從來就不是要放棄或削弱朝鮮政權,因為這違背了中國的根本地緣政治利益。他對美國之音說:“中國經常發現,在朝核問題上表現出合作的姿態可以讓華盛頓滿意,有利於雙邊關係。從某種意義上說,朝鮮是華盛頓與北京之間合作既顯眼又輕鬆的象徵。現在,那個時代結束了。”

戰略與國際研究中心的艾倫·金說,習近平有很多原因令其這次在朝核問題上三緘其口,其中包括他藉此表明中國不會接受其他國家要其採取更多行動的請求,這等於是給朝鮮進行更多試驗開了綠燈。其他的因素還可能包括,習近平必須“面對朝鮮已是擁核國家的現實”,以及這可能會讓金正恩對中國不滿,導致朝鮮失控,進行更多的核試驗或導彈試驗。她說:“中國確實有有限的影響力,但他們也可能會失去它,所以也許這就是他不想說什麼的立場。”

雖然朝核問題成為二十國集團峰會的重要議題之一,但是,分析人士指出,目前仍在進行的烏克蘭戰爭等分散了人們的注意力,朝鮮一年來空前的挑釁並沒有引起國際社會足夠的反彈。

華盛頓智庫捍衛民主基金會的安東尼·魯杰羅(Anthony Ruggiero)說,就在幾年前,朝鮮的這類行為還曾引起國際社會的軒然大波,而現在,他們一天就曾發射20多枚導彈,“而且反應相當平靜,基本上沒人吭聲。”

曾任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和國家安全委員會(NSC) 副助理的魯杰羅說,朝鮮之所以如此大膽的原因之一是,美國及其盟國沒有對中國施加足夠的壓力。他說,中國投票贊成的聯合國製裁,但是又不真正實施,朝鮮知道北京對他們逃避制裁視而不見:“解決這個問題的辦法是美國不僅針對朝鮮、還要針對中國,讓他們改弦更張。”

他說,即使目前美中關係越來越惡化,但是中國面對製裁也不會放棄美國金融系統:“當他們(中國)在支持朝鮮逃避制裁或保留繼續進入美國金融體系之間做出選擇時,他們總是選擇進入美國金融體系,而且無論美中關係如何,至今如此。不幸的是,不同之處在於美國和我們的盟友和夥伴並沒有迫使中國做出這樣的選擇。”

中韓經濟和安全問題的兩難

自就任總統以來,尹錫悅已在多個方面挑戰北京。前總統文在寅曾承諾不會部署更多“薩德”導彈防禦系統、不會參與美國導彈防禦網絡、也不會與華盛頓和東京建立三邊軍事聯盟,但尹錫悅表示其政府不應受這“三不”政策的約束。

目前韓國除重啟“薩德”、恢復了文在寅任內被取消或縮減的美韓聯合軍事演習外,還加入“印太經濟框架”,並出席“芯片四方聯盟”會議,這兩者都被認為是明顯針對中國的組織。

針對中國極不滿的部署薩德防禦系統問題,尹錫悅強調“這是一個主權和安全問題,不應有任何妥協。”

最令中國不滿的是,在尹錫悅領導下的韓國正在逐步參與到美國主導下的地區防禦體系之中。

今年5月,北約在西班牙舉行峰會,韓國和日本領導人尹錫悅和岸田文雄首次被邀請參加峰會並與美國總統拜登舉行會晤。白宮的新聞稿將此次會談形容為是“一次歷史性的會議”,稱三位領導人在會上討論了加強整個印太地區的三邊合作。

在本星期再次舉行的三邊首腦會談後,拜登透露說,除了朝鮮問題外,他還與尹和岸田討論了維護台灣海峽的和平與穩定,並努力實現“自由開放的印太地區的共同目標”。

韓國是世界第十大經濟體,是半導體、汽車、智能手機和其他電子產品的主要供應國,這使其成為對美國和中國都具有吸引力的合作夥伴。尹錫悅雖要重啟“薩德”,但中國已很難再重拾限韓令。習近平在與尹錫悅的會晤中竭力強調了兩國的共同利益,稱兩國有“廣泛利益交集”,呼籲加強溝通和互信。

韓國倒向美國雖可能會引發中國的報復,但中國的報復也可能會令韓國更加倒向美國,並加劇韓國的反華情緒。此外,分析人士指出,韓國在台灣等中國極為敏感的問題上並非與美國的立場完全吻合,其對台灣問題的關注主要是擔心台海衝突會讓金正恩有機可乘。

從韓國的角度來說,朝鮮問題專家李成賢指出,雖然中國是韓國的戰略合作夥伴,但美國是韓國的盟友,彼此之間的關係比與夥伴國中國的關係更重要。他說,不幸的是,中國過高地估計了中國對韓國的經濟影響力,中國是韓國最大貿易夥伴、最大出口市場。這位韓國問題專家說:“但是,當美國和中國之間的競爭加深和激化時,我想韓國也會開始意識到,到了表明立場的時候,韓國別無選擇,只能和美國走,合作更加密切。”

在另一方面,也有跡象顯示,在深化美韓關係的同時,尹錫悅也在努力尋求平衡,不想過度激怒中國和朝鮮。

美國眾議院議長南希·佩洛西訪問台灣後曾在首爾逗留,而尹錫悅並沒有與這位議長會晤,被一些觀察人士認為他是在試圖避免冒犯中國。尹錫悅是佩洛西那次亞洲之行中唯一沒有會晤的亞洲領導人。韓國方面解釋說,鑑於韓國總統與來訪的美國眾議院議長並非直接對等,且尹錫悅正在休假。不過尹錫悅在那個星期隨後會見了中國第三號人物栗戰書。

尹錫悅在不久前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曾批評文在寅在美中之間的立場說過於模糊,但同時也謹慎地說,韓國的安全夥伴關係並非針對中國。“我們的防禦系統是為了應對朝鮮的威脅,而不是中國或其他國家,”他說。

針對有關韓國目前大幅向美日靠攏而過度壓縮對華外交空間的批評,韓國總統辦公室一名高級官員星期三(11月16日)表示,不敢苟同所謂現政府外交路線對美一邊倒的說法,韓國仍有足夠的對華外交空間。

“對於韓國來說,朝鮮問題,尤其是擁有核武器的朝鮮問題是一個生死攸關的大事。”喬治·布什美中關係基金會的李成賢說。“韓國不可避免地要藉助中國的作用來牽制朝鮮,同時,中國也利用朝鮮的各種挑釁,甚至向韓國發出信號,反對韓國與華盛頓加深同盟關係,包括半導體或供應鏈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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