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墨”是“墨”的未来
《“气墨灵象”艺术论》立论大解读二
吕国英
《如气化墨 载灵承象》,是“气墨灵象”艺术论(立论系列)的第二篇,同首篇《逸形入灵 大艺立象》一样,均属核心立论篇。仅从文论标题(立论主题)看,其中既包“气”含“墨”,又排“灵”列“象”。前半部分“如气化墨”,隐含之意“如化气墨……”,后半部分“载灵承象”,换个句式表意,即为“承载灵象”。意在立论:大化墨之如“气墨”,即可承载大艺之象如“灵象”。
依绘画艺术观,墨(水墨、彩墨、油彩)为材质,亦为媒介、载体,并且,墨往往与笔如影相随、相合一体。从“墨”至“气墨”,自“象”到“灵象”,“气墨”方至“灵象”;“灵象”是“象”的远方,“气墨”即属(笔)墨的未来。首篇解读意在“灵象”,本篇解读聚焦“气墨”。正由之,“气墨”成为本篇文论的解读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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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说题意。何称“如气化墨”?
同“灵象”与“逸形入灵”一样,显然,“气墨”与“如气化墨”也是新概念,中外艺术史上均不寻其踪、未见其名,不仅于古今文论、还是文史资料、影像所备,皆未见所存者。
关于墨(水墨、彩墨、水彩、油彩),众所周知,是书写、绘画颜料,有固体、膏体、液体之分。在这个语境里,说固墨、液墨、膏墨,几近没有任何“障碍”,但言“气墨”就非“众所周知”,也非没有“障碍”了;说“气墨”是物质的,尤其是精神的,是哲学、美学概念或属哲学、美学范畴,就更不可思议了。还是在此语境下,说“气墨”是一种不存在之“存在”,是艺之“大道”,就尤其显得陌生与玄妙。正由此,“气墨”不仅是新概念,也是新命名,就是创造出来的一种“(笔)墨”之态,也是创造出来的一种“(笔)墨”境界,还是创造出来的一种艺术概念、一种艺术名称。
“气墨”源自“如气化墨”,或者说“如气化墨”之至高境界、终极意义是“气墨”。换言之,墨不化不成“气墨”。然而,墨,何化方成“气墨”?又何以非化而成“气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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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说(笔)墨(水墨、彩墨、水彩、油彩),意在言象,意在见象,也意在名象。一则,若墨不在,象何处寻;二则,若墨如否,象何如是;三则,是孰墨孰象?还是孰象孰墨?四则,是墨变而致象异?还是象变而求墨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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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载象论,是“立论篇”中一重要思想。笔墨载象,其实是依(笔)墨载象。以现代科技成果喻述,或许更易说明“大道至简”之妙。
先说大火箭升空。海南文昌卫星发射场,专为发展重大航天工程而建造,或称大火箭发射场。缘何如此这般?是人类想飞得更高、更远,且想承载的东西更重、更多。在发射(2016年11月3日)现场,当亲眼目睹起飞重量达870多吨、起飞推力超过千吨的火箭及其载物,随着“点火”之令,在巨大(火焰)气体的推动下,发出沉闷、洪荒、蛮吼之力,缓慢、艰难向上爬升之时,突有百感交集涌至……大火箭终于越飞越稳、越爬越高,人类终于为能够把更重(要)、更(巨)大的负载,送到更高、更远、更理想的地方,迈出了里程碑式的一步。这是中国大火箭的首航。完全可以预见,将来或很快会有更大、载荷更多的火箭又航、再航……
显然,没有大火箭,人类不可能载的更多,而又飞得更高、更远。
那么,射电望远镜、墨子卫星呢?前者是(2016年9月21日)在贵州黔南落成的500米口径球面射电望远装置(系统),被誉为“中国天眼”,也是目前世界最大的单口径、最灵敏的射电望远镜,能够接收到137亿光年以外的电磁信号,借助这只巨大的“天眼”,科研人员可以窥探星际之间互动的信息,观测暗物质,测定黑洞质量,甚至搜寻可能存在的星外文明。后者是(2016年8月16日)在酒泉升空的世界首颗量子科学实验卫星,被命名为“墨子号”。量子卫星的成功研制与升空,不仅可以实现海量信息纵横寰宇的来去如影、无条件安全传送,还可检验量子理论在实验室中反复实证的各种奇异现象,在太空中是否存在,并且非常神奇的量子纠缠与隐性传输是否可以延伸到星地之间?
同样说明,没有射电望远镜,人类不可能听得更深,也不不可能搜寻与捕捉星外文明;没有量子卫星,人类信息不可能传得更远,并且无条件、更安全。
换言之,高端、精密且先进、独特的工具、载体,让人类文明实现了更高、更远、更深、更阔,甚至“进入”星外文明,“观览”星外与平行空间,体味与感悟超验境界。
由是,“立论篇”(《如气化墨 载灵承象》)中立言:“人类文明史,一定意义上,就是一部不断创制工具、发现与应用载体的历史。”从而,引论:“科学探索如此,文艺创作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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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创作的工具、载体?语言、文字、笔墨也!笔墨者,狭义说,即为文字(笔踪)、墨迹(水墨、彩墨、水彩、油彩);广义论,也含艺术创作之其他元素,如笔、刀、纸、布等媒介、材质。本论基本为狭义论域。
较长时间以来,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文艺创作颇遇微词、多被诟病,典型表现或最为突出的问题是,文艺创作质量差,更无扛鼎之作,用习近平总书记论文艺的话说,就是有数量缺质量、有“高原”缺“高峰”。
我们的文学艺术创作,自新时期以来,历经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寻根文学、新历史主义之后,在西方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影响下,出现了先锋文学、魔幻文学。新旧世纪之交,成为中国文学标志性转型时刻,在市场经济之手的超然魔力下,通俗文学似不请自来,进而出现世俗文学、娱乐文学,以至低俗文学。误入此语境,文学的审美理想自被消蚀、被庸俗、被娱乐,文学的崇高精神,也难以避免地被取笑、被牺牲、被玷污。并且,时至今日,这种被解构、被异化、被颠覆了的文学精神与理想,仍在被热切地呼唤、期盼,并处在异常艰难的修复、培塑中。
文学如此,那,我们的美术创作呢?
应该说,近现代以来,中国美术一直在焦虑、反思、借鉴与自我改造中,艰难、犹豫且徘徊前行,履行着继承、借鉴、探索、创新之执着。几近与文学艺术创作历程相同,新时期以来,出现了传统派、改良派、改造派、西化(画)派、结(融)合派、实验派等,构成这一时期中国美术之交响。在西方现代、后现代主义及当代艺术冲击下,以及在“中国水墨穷途末路”论、“西方架上绘画死亡”论语境下,出现了观念艺术、影像艺术、综合材料、装置艺术、跨界艺术、多觉(视觉、触觉、嗅觉、味觉等多种感觉并重)艺术、实验艺术,也令此语境下的中国美术,既建构,又重构,既无所适从,又生机盎然,形成一道奇异的共生景观。上世纪90年代中后期以来,伴随市场经济潮涌,和着中国艺术品快步迈入市场化之脚步,“波普”(恶搞、丑化红色经典,涂鸦政治意涵符号,颠覆核心价值观念)艺术、“艳俗”(低俗、香艳)艺术、“拟象”(拷贝、复制)艺术、“浅薄”(靠虚名或披着某种“光环”糊涂乱抹、愚弄读者受众、疯狂敛财、不择手段)艺术等,大行其道,且无所不求其极。此种场境与语境,无可避免地侵害艺术生态,异化艺术观念,掣肘艺术创作,混乱艺术环境。
毋庸讳言,以上“乱象”让中国文艺蒙羞,也令文艺精神染尘。
文艺“乱象”问题,说到底是审美境界问题,但又往往通过语言、文字、笔墨——这种最基本、又是最根本的文艺元素,表达与呈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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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工具与载体,语言、文字、笔墨如何呈现、表达了“乱象”?或者说,文艺之种种乱象,语言、文字、笔墨如何成为“帮凶”?
从文学领域看,就是用直接、裸露、龌龊甚至低俗、媚俗的语言、文字,组织作品构成,呈现社会生活之“塑形立象”,所展现的基本属于自然生存意义、功利意义上的某种生存、社会境遇,这类作品所关注的往往是纯客观场域或场境中,某种事物或生存现象的种种状态,所描摹的近乎唯有苦难、孤独、无助、冷漠、争斗、对立、贪婪、黑暗、不公。依艺术审美论,此类作品所能达到的艺术境界,均在自然境界与功利境界之间,所带给人们的“审美”作用,往往是愤怒、仇恨、不满、无望。依此类“审美”语言、文字组织的作品,其艺术品味、社会效果不言而喻。
依绘画艺术论,承载绘画作品者,惟笔墨(水墨、彩墨、油彩)也,既是基本元素,又是根本元素。从创作实践观,笔墨境界的高低,既决定着作品的艺术境界,又承载着艺术家的创作审美。笔墨高格则作品境界高致;笔墨谄媚则作品境界低俗;笔墨脏乱则作品犹如垃圾,甚至不如垃圾。
毋庸讳言,一个时期以来,尤其是进入新世纪以来,美术创作就绘画反映出的问题,罪魁之责在于笔墨。换言之,绘画的问题,根本是笔墨的问题。这些问题有多重表现形式,可概括为陈、俗、脏、假、乱、死“六个字”上。
何谓“陈”?何谓“俗”?又何谓“脏”“假”“乱”“死”?“立论篇”立论曰:“陈”就是陈旧腐朽;“俗”就是谄媚逢迎;“脏”就是污浊龌龊;“乱”就是混杂无序;“假”就是虚情假意;“死”就是呆板僵硬,毫无灵动。“死”是问题之根本,是笔墨问题的“罪魁”。
不言而喻,就艺术之本质意义观,陈则腐,腐则败,败则死;俗则常,常则规,规则死;脏则污,污则浊,浊则死;乱则混,混则盲,盲则死;假则虚,虚则避,避则死。死则无灵,无灵何以载灵?无载灵又何以呈灵象?
正如此,笔墨之担当责任大焉。
也如此,笔墨之顽疾或痼疾不袪除,艺术何兴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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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道是,大医诊源。
笔墨的问题,其症终在笔墨,其治也终在笔墨。
仅以中国绘画论,笔墨于画[最早的中国水墨画是东晋(公元317——420年)时期戴逵的《吴中溪山邑居图》、顾恺之的《雪霁堂五老峰图》]迄今也已1600多年的历史,在形成诸多优良传统的同时,也难以避免地会积淀种种流弊。上述“六种”笔墨问题,是为归纳,也为枚举。如何祛除笔墨之流弊,令之进入生机、清雅、高格、纯粹、融合、浑朴、灵韵之境?或者说,高境界的笔墨是一种怎样的笔墨,又如何实践乃至实现之?应该说,从笔墨的生发演变、从艺术审美的发展变化中,我们似可寻觅门道、察看端倪。
检视绘画史,自古人以愉悦精神方式划出的第一笔(痕迹)始,至今人兴至所至行挥洒泼墨之技,经过漫长而缓慢的发展变化,单就基本脉络来说,笔墨的演变可概括为经历了线墨、意墨、泼墨、朴墨几个阶段。
何谓线墨?顾名思义,就是线性或线型之墨,从艺术语言与形式上说,就是工艺描摹之墨,是为物象轮廓所用,或称求形状貌所功。换言之,线墨既随物(象)移,又随形(象)牵。
何谓意墨?意在中国画语境中,既玄妙,又博大,还深邃,是中国古代文论经典要义之一。其实,按意之意涵,意为人之心思、心愿、心意及其情态等精神状态,属精神与心性概念。以艺术语言与形式论意墨,就是寓意寄情之墨,是为心意之所承,又为情态之所载。换言之,意墨既随(艺术家)心思,又依(艺术家)情志。
何谓泼墨?在中国画语境与域境中,泼墨属写意之后之大写意的极致表达,与“意”相关,但又超越意,是意的进一步放纵与通达。就心性表达与呈现中,泼墨之墨,完全是艺术家在进入艺术状态下,随心所欲与随愿所为。换言之,泼墨既由(艺术家)意愿所诉,尤其为(艺术家)心绪所达。
何谓朴墨?先解“朴”字意涵。按文字学论,朴原字为“樸”,是为木素,即没有加工、修饰的木料也,常作朴素、朴实、朴厚、朴拙、朴真、朴质之意。在美学语境中,表达为朴质、朴拙、朴厚、朴真之美,这是美之高格与美之境界。朴墨即为朴厚、朴质、朴拙与朴真之墨,是线墨、意墨、泼墨“三墨”之后之墨,具有“三墨”交互、融合与延伸之意涵,是“三墨”合一。朴墨追求笔墨之浑朴天成之趣,表达华滋朴茂之境,呈现厚重朴拙之味。换言之,朴墨既为求真之墨,亦为归真之迹。
如此,笔墨自诞生起,迄今就有了线墨、意墨、泼墨、朴墨之诸墨之分,也就有了诸墨之别。其实,如朴墨为线墨、意墨、泼墨“三墨”合一一样,依排列与组合论,其他诸墨间也有交互、融合之态,比如,线意合墨、意泼合墨等。但在演进与阶段论意义上,以线墨、意墨、泼墨、朴墨论称,似更清晰、分明,也更具理论与实践意义。
这是以中国绘画论笔墨。若以更大、更远视野观,不管华族、异域,还是东方、西方,人类早期之“入画”均以“线(墨)”始,从远古时期陶罐上的纹饰、早期人类先民岩洞中的狩猎“记事”,即可了然。随着人文史的演进、文明化的发展,不同绘画材料、工具、载体的发现、创制与使用,令笔墨的概念有所不同,演变过程也不尽相同,但在东方进入大写意、西方进入现代艺术之前,区别并非大焉。
然而,不管东方、西方,笔墨(水墨、彩墨、水彩、油彩)不断演进是自然而然,也是规律使然。笔墨要始终保持生机盎然的生命活力,既要有笔墨的时代性,尤其要有笔墨的创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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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墨要创新,继承重要,扬弃尤其重要。
依笔墨演进论,艺术史上,人类关于笔墨的认知、探索、实践与发展,经历了从起始到初级,并由初级到高级的过程,也必将经历由高级到更高级,由更高级进入终极性高级的境界或过程。尽管在这种进程中,每一时段的演进速度、频幅不一,或出现反复、交互等,但犹如人类历史长河一直向前奔流一样,向更高一级攀援、前行,始终是大势所趋。按照这个逻辑与思维,笔墨已经呈现了自线墨到意墨过程,也呈现了从意墨到泼墨的变化,还呈现了由泼墨到朴墨的演进。
那么,朴墨之后呢?或者说墨的最高级以至终极级境界呢?这是墨的无上,也是艺术的无上,更是人类精神的奥妙解读、人类灵魂的神秘所至——这就是我们要致力探索的“气墨”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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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述有论,墨为象载,象与墨随。
正由此,笔墨演进其实正是象的演进。显然,线墨所承载的是具象艺术,意墨所承载的是意象艺术,泼墨所承载的是抽象艺术,朴墨所承载的是真象(朴真之象)艺术,气墨所承载的呢?就是“象”的远方——“灵象”艺术。
不言而喻,就艺术语言、形式论,具象早已“成型”,且如今大多艺术家仍乐此不疲;意象迄今也已沿习千年,同为当今大多艺术家所热衷;抽象似属“异见”,或为少许艺术家所实验、探索;真象[朴墨载象——既为“三墨”合一之墨载象,即是“三象(具象、意象、抽象)”合一之艺象]艺术为新世纪后,有艺术家因创作实践所需而提及,然“鲜见”艺术立象,是为“探险”与“先行”艺术家所探研;灵象——艺术之象的至美之象、终极立象,既属艺术新概念、新命名,亦为艺术终极审美、超验境界,是人类精神乃至灵魂密码的诗性解读,是艺术文明的终极向往。如今,灵象立象虽无“范例”,但从古今中外艺术大师的经典作品中,已有端倪或辉光闪现,并且,尚有不少真正心怀艺术理想与担当者,正以夙夜匪懈、时不我待之精神,苦心实践之,痴心表达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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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在上述语境下,亦可随(引)论,象由墨承,墨与象依。
我们已经明晰,灵象照见艺术远方,气墨行走笔墨未来。那么,气墨,又谓一种怎样之笔墨呢?
解读气墨,先读“气”字意涵与历史演变。
按文字学论,“气”之原字始自甲骨文,由“三横”构成,形似“三”字,上方“一”代表宇宙混沌初始;上方“一”与下方“一”合在一起——“二”代表天地;在“二”之间加一短横代表天地之间的气流。为区别于数目“三”字,金文与篆书将上下两横分别写成折笔,并强化笔划的流动、飘逸之态,成为象形之“气”字。由气引申之“氣”,为“气”“米”合并之字,表达人之吐纳与血气、体液生化、运行,是为人之生理之“氣”,有由粗形到精微之意,可谓“精”气,也体现出天人合一之情境。正由此,“气”为宇宙之元气,浑然天地间;亦为人之生气,构成生命体。
由字源学,在“气”的近邻中,还有一个与“气”同音、且义有演进的“炁”,此为道家“精、炁(长期被误传为‘气’)、神”三元论之三大元素之一,又属道家生命哲学范畴中的关键概念。从字形上观,“炁”字上为“无”,表达“虚空”,代表“无极”;下(“灬”)为“火”,意指修炼,代表功夫。从字义上论,“炁”既指道家修炼者炼神返虚之功,又有虚空生火,进而表达虚空为道、道生万物之能量。
从自然之“气”到生理、运化之“氣”,又从人之生命之“氣”到宇宙万物能量之“炁”,既体现了中国古代关于“气”之概念、能量的演进与转化,也代表了传统文化关于“气”的思维与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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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言而喻,古之先贤在“气”概念产生之后,关于“气”观念也渐以形成,“气”也由此进入哲学,并成为中国哲学的重要范畴,构成传统文化的经典与核心要义。
观“气”之哲思与立论,《道德经》(春秋时期)言:“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庄子》(战国时期)说:“人之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天地与我共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管子》(战国时期)云:(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皆)“根天地之气”“凡物之精,化则为生。下生五谷,上为列星。流于天地之间,谓之鬼神;藏于胸中,谓之圣人,是故此气……”《淮南子》(汉代)语:“道始于虚廓,虚廓生宇宙,宇宙生元气。”“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
以上是中国古代哲学之论“气”,西方哲学论“气”呢?古希腊哲学家秦利士说:世界是有生气的,并且充满着精灵。有“科学之父”称誉的古希腊哲学家阿那克西曼尼言:气是万物之始基。始基者,本原也。英国科学史论家李约瑟认为:宇宙可感之物,由气凝聚而成。
观上之气论,可读其中精髓要义?一者,“冲和之气”相交、互感,万物演进、生生不息,且激荡交互、和谐统一。二者,“天人合一”,“气”为使者。人之生命之气与自然万物生灵之气,既互相感应,又互为相通;自然生命与精神生命,既融合,又互化。三者,人之三宝“精、炁(气)、神”——概括人的精神现象,“气”为非常要素之构成。气既为构成人之生命的基本物质,又体现为生命活动的产物,呈现精神、心理活动之表达,这就使自然之气进入精神领域。
由此,不管是老子的“冲气”(阴阳二气)、庄子的“生气”,还是管子的“根气”“精气”,淮南子的“元气”,或是西论中的“凝气”“精灵·生气”,几近相同地认为,气为宇宙之本,万物之源;气既是宇宙的生命功能,也为宇宙的创化功能。体现了人类哲学关于“气”的思想与认知,构成了人类文化演进中的重要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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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上,是言“气”之哲学论,那“气”之美学说呢?
显然,气论哲学之思维、观念,必然进入到美学中,成为审美意义上的气范畴,也构成美学意义上的元范畴,并且,在由哲学范畴向美学范畴转化过程中,气论审美的心理内涵与艺术内涵越来越丰富,既推动了美学理论,引领了艺术审美,也影响了艺术创作,升华了艺术境界。
观“气”之美学(审美)论,历代思想文化先贤、学派巨擘与文艺大家,多有立论与感思。庄子曰:纯气之守;孟子云:吾善养吾浩然之气;刘德(《乐记》)著:先王作乐,合生气之和;孔子论:血气先天之禀赋;曹丕言:文以气为主;杜甫语:元气淋漓;谢赫思:气韵生动“六法”之首;黄宾虹悟:画以气胜;吴昌硕感:苦铁画气不画形……
其实,西人美学也论气,只是以光表气、以气呈光;光气相和,气光一体。正如伦勃朗所言:当我说到气的时候,意思就是光;当我说到光的时候,意思就是气。
归结而言,传统气论的美学内涵,首先体现在创作(审美)主体的生命之气,这是审美的基础,也是创作的前提;其次是审美(创作)对象的灵性之气,既为创作(审美)主体极力表现之,又为作品有无艺术生命力的根本所在之;再次是作品的灵韵之气,一方面表现为作品所具有的天人合一的层级所达,另一方面表现为作品所蕴涵的气韵与生机所至;又次是作品的艺术境界之气,既体现为作家、艺术家精神境界的体悟与注入,也体现为受众对作品艺术境界的品味、共鸣与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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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为元气,也属元范畴,是哲学的元范畴,也是美学的元范畴。
依认识论,从自然学意义上,人类气思维与气概念的建立与发展,先后经历了元气、冲气、生气、根气、性气、精气等;由自然之“气”进入人体生理运化领域,就有了化气、运气、理气、能量气等名;进入精神领域后,就出现了喜气、怒气、哀气、阴气、阳气、淫气、晦气、志气、意气、神气、才气、血气、霸气、大气、仙气、灵气等说,进入社会人文领域,就有了风气、正气、运气、气象、气势、邪气、古气、英气、民气等论。
事实上,“气”之自然、生理、精神与社会人文领域,均属哲学关注领域,也自然产生哲学范畴;“气”入人之精神及社会人文领域,便入美学视野,也就有了美学范畴。就哲学概念与范畴体系,诸如,阴气、阳气、风气、明气、气势、正气、和气等;就美学概念与范畴体系,诸如,文气、辞气、气韵、气象、气脉、气味、神气、志气、骨气、意气、阳刚气、阴柔气、朴拙之气、灵气、光气等。
如是,气,不仅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与核心要义,也为西方文化所不可或缺;不仅蕴含着宇宙万物的玄妙与秘笈,也承载着传承人类文明的觉悟与智慧,在其漫长的自然与人文科学发展进程中,既为古今哲学所“殚精竭虑”,也为自然科学、生命医学、景观风水学、宗教学,以至如今的能量学、场域学、量子力学所“顶礼膜拜”,并为哲学、美学、文艺学、美术学、审美学所“高擎”,始终闪烁着旺盛不竭的勃勃生机与熠熠生辉的精神光芒。
以现代科学论,“气”就是“灵”,或者说,气的最小单位即为灵,是量子级物质。艺术解读精神,精神之密码是“灵”。量子纠缠,灵即纠缠。科学与艺术在山上汇合,气为“媒”,是为汇合处,也为重叠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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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气,既连古今,又接中西;既牵物质,又系精神;既属自然社会,又属哲学艺术。
也如此,气,既是万物之母,又承万有相通;既穿越时空隧道,又伴随精神维度;既弥漫自然天地,又浸淫灵魂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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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气墨”,既已读气,不能不读墨。
墨自何论呢?
先解墨字。古贤会义造字,“墨”既从黑,又从土,意指黑色颜料,如《说文》云:“墨,书墨也”,又如《广雅》载:墨,黑也。由此,人文史上,自书文画艺以来,墨,惟指黑色颜料。也正是由此,若从色彩上论,墨立原色之本,为万色之母,既独色称雄,淋漓尽染天下;又点墨如漆,深邃通达古今。
又解,“墨”字为上下结构,或有从历史纵深走来,历经自然、社会人文与科学艺术演变之意涵。比如,“象”字之博大,迄今仍在“进化”中;又比如,“藝”字之精深、高远,艺术的远方永远是人之精神与灵魂的眺瞻、仰望。古人造“墨”之时,是否就已经预示了其当立万韵之味,必彰无尽之魅呢?
不言而喻,人类文明史确实因墨而史然,以墨而著然,由墨而艺然。
中国人文传承中,书写与绘画皆由笔墨。书文与承艺之中,笔为工具,墨为材质,又为载体。如此,墨,就有自然之墨与载文、承艺之墨之分。换言之,从自然之墨到笔墨之墨,不管是以笔踪墨迹形成的文字,还是因笔(踪)墨(迹)呈现的画境,就有了墨、文墨与艺墨之别。正是在这种由材质、工具、载体,到文字、图形、画面的转换中,墨,即进入了社会人文,进入了哲学,也进入了审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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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如何进入哲学,又如何进入美学呢?是“自然而然”,或为“水到渠成”。换言之,是(笔)墨在其历史发展演变中,与社会人文相关系的必然结果,也是哲学与艺术为之所“举目”,并择其而栖、由其所盛的自然呈现。
显然,墨,从提炼制作之时,即已经嵌入了某种社会内涵、人文精神,具有了墨之非自然、非物质,而之浸社会人文、入哲学艺术的原始意义。
唐人有贤者,名张彦远,其著《历代名画记》影响历代画者,其中有论曰:“运墨而五色具。”这就是“墨分五色”或“墨分五彩”的由来。何为“五色”(“五彩”)者?“焦、浓、重、淡、清”(又说“浓、淡、干、湿、黑”)也!至此,墨,由“黑”变“彩”;也由此,墨,由一色成五彩。
墨,缘何会由黑变彩,且由一色成五彩呢?惟一之原因,就是人的因素。人借之于宇宙天地、社会人文之思考、逻辑、观念的因素,并于艺术创作与审美之相和,这些思考、观念、审美等,既让墨由黑变彩,又令墨由物升华,进而进哲学、入美学。
以哲学与审美论,墨岂分五彩,而当有万色之蕴,这就是中国水墨之韵,可尽呈天地人间色彩的哲学依据。
书墨者,也同上理。
就文学艺术而言,或曰文墨者,“运墨”虽皆具其“黑”,然不同的语言文字,却承载不同的审美境界,体现不同的艺术境界,这无疑也是墨的“五彩”之魅,一色而万“美”的呈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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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墨者,还须补言。
墨,由丸墨、锭墨到膏墨(彩)、液墨,是工业文明关于墨(彩)的交响。
墨,从原墨(材)到水墨、彩墨,包括“墨分五彩”、重彩、淡彩、墨彩等,进而成为墨(彩)之语、审美之象,是艺术文明关于墨(彩)的大化与“涅槃”。
艺术创作中,墨笔一体,笔墨相携;墨随笔舞,笔呈墨遗(存),此笔踪墨迹者,皆墨之象也。如此,(本论中)墨者,笔墨也。
作为创作材质与艺术载体,因中西文明演变之偶然或必然原因,东方好墨(彩),西方喜油彩,虽材质有别,但使命相同、担当一致。也由此,油彩亦为本文论墨者相类。
如今,东方也喜油彩,西人也好水墨(彩),是为文化走向无界,艺术终究无界之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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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了“气”,论了“墨”,“气墨”即呼之欲出。
前已有述,气为天地人本之源,是万有相通之终汇;墨为人文承载之本,具万千变化之象。气墨,既为气之墨,也为墨之气;是气墨一体,又为墨气合一。是如气化墨,也是化墨如气;既构建一种笔墨之态,也表达一种笔墨境界,是笔墨演变发展的终极性未来,也是呈现艺术远方之象的极致性载体。换言之,气墨从线墨走来,走过意墨、泼墨,又走过朴墨,一直走向诗性、超验的远方。从线墨到气墨,灵象当可“显现”;从具象到灵象之象,笔墨实现至精至纯。
显然,气墨浸润诗性精神与超验情怀,呈现栖灵安魂与穷美极象之境。如本篇立论中所述,气墨是一种境界、一种灵态、一种象界。从墨象上言,与灵象相携、灵境相合;从墨态上观,如梦似幻、深邃玄妙、入仙犹岚;从墨境上论,超越自然、功利、道德层面的感性与经验审美,进入天地宇宙、跨越时空之灵境超验意义的至高境界。换言之,气墨具有至精至纯、通天彻地、寂静天籁、灵境玄妙、生发盎然的仪态与品格,这些仪态与品格,是独有的、惟一的,是一种无之所有、创造之存在,是笔与墨、天与人、技与艺等诸元素,均入气境大化而至最高层次天人合一的笔墨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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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读“气墨”立论,如下赘述,或许不言则嫌少了一点儿,加之则未必显得多余。
依哲学论,从宏观意义上,宇宙万物皆存三态,即固态、液态、气态。笔与墨除各自的三种自然形态外,在其十分漫长的社会人文与艺术文明发展演变中,历代书艺与绘画先贤、尤其是艺术巨擘所创造的种种笔法、墨技,也为一“态”,比如,谢赫(南齐)“六论”中的“骨法用笔(骨法,用笔是也)”,黄宾虹(当代)的“五笔七墨[五笔:一曰平,二曰圆,三曰留,四曰重,五曰变。七墨:浓墨法,淡墨法,破墨法,泼墨法,积(又说“渍”)墨法,焦墨法,宿墨法。]”,还比如,傅抱石的“抱石皴”,李可染的“光影墨”,等等。这些笔法、墨技,经历史淘洗、涤荡与沉淀,早已成“形”定“格”,成为后人学步、研习之范,假以时日,即可掌握之,故在技术或技巧层面,可称技术状态。而上论之述中,总结归纳与探研形成的线墨、意墨、泼墨、朴墨、气墨,是以艺术之墨态,承载艺术之画境,可称艺术情态。笔墨的自然形态、技术状态、艺术情态,皆在最高处汇合、融合,形成天地人跨气时空的聚合与统一,或许就进入了气墨之境。
如此,气墨之气,是墨之灵;气墨之墨,为气之魂。
也如此,气墨,艺术灵魂安居之境也。
(原载吕国英 著《“气墨灵象”艺术论》第二篇章:纵横·寻踪篇)
附
吕国英 简介
吕国英,文艺理论、艺术批评家,文化学者,解放军报社原文化部主任、高级编辑,中华时报传媒集团艺术总监,长期致力于哲学、美学、文艺学、文化史与思想史学研、探究,创立“气墨灵象”文艺理论新体系,开拓美学新认知;提出“‘书象’审美”新命题,追臻狂草新境界;探索哲慧新诗派,构建诗美新维境;抽象精粹牛文化,国学千载“牛”纵横。出版专著多部、原创艺术评论多篇、撰写哲慧诗章上千首,荣立二等功一次、三等功五次,多篇(部)作品获国家、军队重要奖项。
主要著作:《“气墨灵象”艺术论》《大艺立三极》《未来艺术之路》《吕国英哲慧诗章》《CHINA奇人》《陶艺狂人》《神雕》《国学千载“牛”纵横》《中国牛文化千字文》《新闻“内幕”》《艺术,从“完美”到“自由”》。
主要立论:“灵象”是“象”的远方;“气墨”是“墨”的未来;“气墨”“灵象”形质一体、互为形式内容;“艺法灵象”揭示艺术终极规律;美是“气墨灵象”;“气墨灵象”超验之美;精神维次决定审美境界;超验审美统摄艺术未来;“书象”由“象”;书美“通象”;诗贵哲思润灵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