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阶
于广富
青苔在石阶的缝隙里睡着。
茸茸的，软软的，绿意从石头的记忆深处渗出来，洇成一幅潮湿的地图。
脚步早已稀疏了，唯有时光的跫音，日复一日，在这里踱着极慢的、无声的步子。
它和石阶，一个行走，一个承载，谁也不言说，却将彼此的年轮，织进同一片幽寂里。
这便是最初的契约，一种无需言语的、匍匐于大地之上的共生。
于是，我看见了更多静默的缔约者。根须在暗处与泥土纠缠，交换着生命的秘语；檐角的风铃，与路过每一缕气流，都达成清越的和解；就连那墙上斑驳的日影与爬藤，也以光与影的韵律，合写着一章章漫漶的诗。
没有征服，没有屈从，只有呼吸与气息的应和。
万物在此褪去棱角，磨平成圆润的可以彼此偎依的弧度。
这和谐并非无声的死寂，而是脉搏沉缓的共振，是无数个“我”融成一片深邃的“我们”。
我的目光，终于敢望向那更远、更苍茫的边界。
我仿佛看见，堑壕的遗痕被青草缝补，碎裂的陶片在博物馆的柔光里，与来自另一片大陆的图腾默然对望。
语言不通的歌声，在异域的星空下，找到了同一缕震颤的弦。
这便是诗应当泅渡的远岸么？
将人类所有战栗的、渴求温暖的心灵，缀成一片共生的星图，让疏离的，重新学会靠近；让蒙尘的，映照出彼此最初的光。
石阶依旧延伸，没入薄暮微光。
我终将离去，回到那人声熙攘的城。
但我知道，有一种寂静已烙在心上——它并非虚空，而是一种丰盈的充满可能性的“空”。
恰似那枯山水庭中的沙纹，以极简的留白，容下了整座汪洋的呼吸，与苍穹流转的梦。
作者简介：于广富，大学文化。在《人民文学》等报刊杂志发表作品多次，个人诗集《开花调里的乡愁》2023年12月由北京新星出版社公费正式出版，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