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東創始人劉強東在美國被控性侵案出現意外轉折。這名被稱為「中國貝索斯」的49歲億萬富豪與指控他性侵的25歲中國學生劉婧堯（Jingyao Liu, 音譯）達成庭外和解以終止民事訴訟。

該案原定於10月3日在明尼蘇達州亨內平縣（Hennepin County）地區法院開庭審理。這是此案的發生地。

由於劉婧堯曾公開表明自己的身份，因此BBC直接稱呼她的姓名。

雙方律師在周六（10月1日）晚發表的一份聲明中稱，發生的事件「導致了一場分歧，消耗了大量公眾注意力，給雙方及家人帶來了深重的痛苦」。

「今天，雙方同意擱置分歧，並解決法律糾紛，以避免訴訟帶來進一步痛苦和折磨。」

這一消息讓中國的許多人感到驚訝，主導了中國社交媒體的討論。在幾小時內，相關的標籤在微博上積累了數億的點擊和評論。

數以百萬計的中國人本計劃密切關注此次審判在比中國更透明的法律系統中如何進行。一些專家認為，劉婧堯在美國有更大的獲勝機會。

現在，隨著雙方在私下達成和解，該案可能會引發更多猜測，並給中國陷入困境的#MeToo運動帶來更多不確定性。

敘事之爭

早在庭審之前，一系列展示2018年8月30日案發當晚一些情況的影片和音頻片段就深刻地影響了中國公眾對該案件的看法。

當時，劉婧堯正在明尼蘇達大學學習。她受邀參加了為電商巨頭京東人脈廣泛的創始人劉強東和其他有權勢的中國高管組織的社交晚宴。後來，劉強東跟隨她回到公寓。

劉婧堯說，她在晚宴上被劉強東和其他客人強迫大量飲酒。她稱，當他們乘坐同一輛車時，劉強東對她進行了身體上的侵犯，而她當時醉到無法反抗。她表示，劉強東後來跟隨她到了公寓，不顧她的反抗強姦了她。

而劉強東表示，她沒有過度醉酒，並且是她自願邀請他前往其住處，在那裏他們發生了自願的性行為。

事件發生後，劉婧堯立即將發生的事告訴了一位朋友，這位朋友隨之報警，劉強東遭到逮捕，成為全世界的頭條新聞。他否認有不法行為，並在第二天被釋放。

幾周後，經過調查，當地檢察官拒絶正式起訴劉強東，稱存在「重大證據問題」，將使指控難以證明。

2019年4月，劉婧堯對劉強東提起民事訴訟，指控他進行性侵，並要求獲得至少5萬美元的賠償。法院認定她的索賠有足夠的理由進行民事審判，他的公司也可能被判對部分損害賠償負責。

在她提起訴訟後不久，網上出現了警方執法記錄儀拍攝的片段。視頻顯示，劉強東和劉婧堯在他們吃飯的餐廳外和她的公寓樓裏有互動，還有劉婧堯在事發後不久對警方的談話。

這些片段來自於作為案件證據的材料，最初在一些不太知名的中國媒體平台發佈，其中一家媒體後來消失了。

劉婧堯的律師和支持者聲稱，這些片段被洩露是在庭審前為左右輿論而進行的隱秘活動的一部分。劉強東的律師否認該行為，並告訴BBC，警方是應媒體要求公布材料的。

毋庸置疑的是，這些片段在中國公眾中產生了持久影響，激起了對劉強東的支持和對劉婧堯的質疑。她被貼上了「撈女」和「蕩婦」的標籤。

周日，在和解消息傳出的幾個小時後，中國社交媒體上的許多評論者似乎認為這一結果印證了劉婧堯的起訴是為了獲取賠償。一些人將劉強東描述為「仙人跳」的受害者，即在性關係後進行的敲詐。

公開庭審突然熄火

自發起訴訟以來，劉婧堯一直保持低調，繼續她的語言學課程。

劉婧堯的律師稱，她曾兩次從大學退學以進行心理治療。後來，她終於完成了學業，現正在密蘇里州的華盛頓大學就讀研究生課程。

她的律師告訴BBC，這一事件和公眾的詆譭使她患上了永久性的創傷後應激障礙，她不想回到中國，因為她害怕會受到劉強東和當晚晚宴上其他人的反擊。

她在訴訟中稱，出席晚宴的高管與中共權貴有聯繫。

她最初似乎決心要繼續打官司。在2019年接受《紐約時報》採訪時，她表示自己永遠不會和解，因為這意味著要簽署保密協議。

目前尚不清楚劉婧堯為何同意和解。她的律師沒有回答BBC關於和解的理由以及她是否簽署了保密協議的問題。

但支持者認為，隨著公開庭審這場戰鬥的臨近，她的壓力越來越大，難以承受。

中國女權活動人士梁曉雯稱，和解的消息傳出後不久，她就給劉婧堯發了短信。

「她說她想戰鬥到最後，但這非常困難。」梁曉雯對BBC說。

「對她來說，和解是一種解脫，但她對自己不能堅持到底感到內疚。她非常感謝所有相信她的人，她說她會盡最大努力幫助其他有同樣情況的人。」

同時，劉強東仍以京東董事局主席身份出現在公眾視野中，儘管他在4月卸任了該集團首席執行官的職位。

在國內，他被視為中國新時代財富和權力的一個成功象徵。他被比作傑夫·貝索斯（Jeff Bezos），因為他帶領京東從一個銷售科技產品的小攤位發展到類似於亞馬遜的中國電商巨頭。

2015年，他與網絡名人章澤天結婚，一夜之間，兩人成為明星夫妻。他們經常被中國媒體報道，被描繪為熱愛家庭的典範。

這引起了劉婧堯支持者的指責，稱這些是劉強東團隊和京東精心策劃的，目的是強化他「顧家男人」的形象。京東否認了這些指控。

周日，劉強東在給中國媒體的一份聲明中稱：「糾葛四年的事情，今天終於結束了！」

劉強東向「被這件事困擾的所有人，尤其是我的妻子」道歉，並補充稱，「希望我的生活和工作能夠盡快恢復正常」。

前所未有的透明度

隨著庭審告一段落，中國公眾可能不再有機會近距離觀察一樁備受矚目的中國#MeToo案件的法庭交鋒。

由於明尼蘇達法院公開了大部分審前法庭記錄，並向公眾開放聽證會，中國民眾和媒體能夠在前所未有的程度上關注該案。

這與不透明的中國法律體系形成鮮明對比。在中國，許多備受矚目的案件閉門進行，網上的帖子和評論受到嚴格審查。

隨著和解的達成，此類案件在其他地方是否會有不同結果的問題將沒有答案。BBC此前採訪的一些法律專家都認為，劉婧堯在美國勝訴的可能性比在中國更大。

這是因為在中國，受害者必須證明其指控的可能性很高，但在美國的案件中，法官或陪審團只需判斷事件發生的可能性是否更大。

中國的法院也更強調如錄像等實物證據，而在美國，證人證詞更有份量。

但和解所引發的一個更大問題是，中國的#MeToo運動將受到怎樣的影響。此案發生在幾起備受關注的案件之後，這些案件被法庭駁回或撤銷了刑事指控。活動人士稱，這些結果向性侵受害者發出了令人沮喪的信號。

此外，該運動還面臨著活動人士受騷擾和失蹤，以及網上越來越多的審查和敵意。例如，劉婧堯的支持者稱，他們在社交媒體上關於此案的新消息遭到了審查。有微信賬戶據報因支持她而被屏蔽。

但梁曉雯認為，和解最終「對劉婧堯和#MeToo來說都是一個勝利」。她稱，劉婧堯選擇公開自己的經歷，已凝聚了這場運動。

「她選擇把這起案件交給中國的#MeToo運動，所以我們就能繼續戰鬥。」

邁克·溫德林（Mike Wendling）補充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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